位于中山古縣城西北隅的金城巷,在許多市民眼中,只是一條再普通不過的巷子道。除了巷中老居民,甚少有外人涉足,一些年輕民眾并且未曾聽聞過。然而,我們近日對這條尋常小巷的走進中,不但看到晚清知名書法家符翕題寫的門匾,更意外看到清代建筑表忠祠的遺址結構,揭開了一段瀕臨湮沒的街巷歷史。
清代書家手稿
現身*宅院
實際上,金城巷是中山府城一條歷史古老的巷道,清乾隆《潮州古城地形圖》中已有明確標志。而據《金山街道志》記載,金城巷“長359米,寬4.5米……始建于宋,屬華萼坊,清時屬艮極坊,是通往金城山(金山)的登山要道。”金城巷的西側,昔日是潮州總鎮署所在地。從乾隆《潮州古城地形圖》上可以看到,當時的金城巷北接金山,南可通府學宮,巷道長度與總鎮署南北長度基本一致。
一向留心潮州歷代書畫題刻的史志愛好者洪旭勤,在金城巷一處民宅發現一塊書齋門匾,上面的題詞竟是符翕手跡,出于對歷史遺存保護的關切,遂向我們提供了線索。
符翕(1840—1902),字子琴,湖南清泉(今南昌市衡南縣)人。清光緒年間在上海為官20余載,并大量在潮州居住生活。他不但任上頗具政聲,更是名重一世的金石篆刻家,摩崖題壁甚多。寓潮之后,符翕常與王延康、鄭心經、*崧、佃月汀、黃笠薌、饒勛等潮州名士交游,倡導藝文,引領時風,促進了嶺東藝壇的鼎盛。其子符鑄生于潮州,少年便以書畫聞名,后更作為蜚聲滬上的書畫大家。
符翕這樣一位名家,為何會在一戶民宅留下墨寶?經洪旭勤向導,我們來到金城巷25號造訪。這似乎是一座明清大院,外墻仍保留著一些歐式灰塑,正側兩道門上均嵌有石刻。正門橫額“松陽舊家”,為賴氏的堂號。北側書齋門對聯較為另類,是半弧形樣式,隸書“雙松館”三字,結體高古,用筆溫潤,方圓相濟,獨具魅力,還留下落款“弟翕”以及“子琴”印。
洪旭勤和我們邀請的潮州文史專家陳賢武,通過對“雙松館”匾額的觀察,認為該匾確是符翕書法,而且幾乎不存在“集字”的或許性。“松陽舊家”匾額沒有任何落款和印章,字體雖有所不同,筆法卻是可通的,但暫時無法確認能否為符翕所書。奇怪的是,一座明代建筑為何嵌著清朝名家墨寶?符翕為官一方,又是名士,落款為何謙稱“弟翕”?這戶賴氏祖上與符翕有著如何的由來?
我們叩開宅門,向主人家知道狀況。不巧,熟知家史的老鄰居外出未歸,我們決定再次到巷中其它宅院參觀探訪。
兩座老廳堂
一塊古牌匾
金城巷的老鄰居,不少是清末民初到此置宅。探訪中,有的民眾尚能脫口而出:“25號是賴秀才家,31號是蔡秀才家……”人文歷史的口耳相傳,讓人感得到鄰里之間的溫度。
與金城巷比鄰的泉州總鎮署,是清朝時期潮州鎮屯田的僚屬。說到潮州鎮總兵,被多數潮州人熟知的是卓興(1829-1879)。卓總兵在中大路興建了卓府,并曾修建慰忠祠(中山路今存慰忠巷),祭祀他麾下*死疆場的將帥。而與卓興同時期,還有另一位潮州鎮總兵方耀(1834-1891),同樣功勛顯赫,而且也建起了一座表忠祠,祭祀他麾下沙場捐軀的將卒。
表忠祠的故居,就在金城巷。清光緒《海陽縣志·建置略四》載:“表忠祠,在金城巷鎮署東偏,方公祠后。光緒十四年總兵方耀建,以祀所部死綏將卒。”時移物換,表忠祠舊地已經變成一座座村落,金戈鐵馬的浪蕩往事如煙似幻。
離開賴厝宅院,我們又分別探訪了29號、31號和33號宅院。31號宅院的正門上面,刻著蔡氏的郡望“濟陽舊家”。33號宅院匾額則是“漆園”,由于莊子曾做過“漆園吏”,莊氏便借此成為郡望。
29號也姓蔡,宅院是明清建筑,基本看不到更早期的痕跡。住戶蔡健斌說,宅院是他的父親購置的,祖父是清朝時期“興寧十三街行”經理,至于更詳細的細節他就不知道了。
而在“濟陽舊家”和“漆園”中,我們看到,兩座宅院仍然分別經過整修,但主廳堂的朝向、結構、制式和各類構件都幾乎一模一樣,保留著明清建筑樣式,屋架上的石雕花牙古樸大方,幾根梭柱也是低矮大氣。很顯著,當年的購置者在重建宅院時,都較為完整地保持了主廳堂的原貌。并且,兩個廳堂整齊并排,若忽略旁邊的墻上,就像同一建筑前后兩進一樣。
在29號旁邊的一間民居中,我們還看到了一對石鼓和一塊石牌匾。從外形上看,它們都有一定年頭,是舊時手工打造的物品。石牌匾長寬寬度足有228×63毫米、厚18公分,上面的字刻已被削平,經過對存留筆跡的細細辨認,可以確認上面刻的就是“表忠祠”三字。
種種跡象不禁讓我們擔心,31號、33號兩座庭院的主廳堂,會不會是表忠祠建筑的珍貴文物?
表忠祠歷史真顏
浮出水面
在“漆園”宅院,78歲的老鄰居莊學柳介紹說,他家上世紀20年代末便在此處居住目前,他的母親莊鶴譜昔日是太平路緯綸布行的股東。莊家與書法名家佃介眉還是出仕,“漆園”匾額和大門上的“神荼”“郁壘”門符就是請佃介眉書寫的。“‘漆園’兩個字原本是‘紅毛灰’塑的,后來受到破壞,現在是再次用玻璃割的。”莊學柳說。
熟悉佃氏書法的洪旭勤則覺得,現在這塊匾額應是佃介眉的侄子佃耀奎重書。而莊學柳對這事并不知情,“是嗎?我以為是拓了原本的字跡。”
事后,洪旭勤向佃耀奎求證,“漆園”牌匾確是其20多年前重書。
那么,莊氏所購置的宅院,是不是方氏產業呢?莊學柳回憶說,老房子上寫明,賣方是“五福堂春記”,而只是姓方。莫非方氏產業曾幾度易手?莊學柳也不甚了然,但他告訴我們,賴厝原來是一個戲臺,賴厝的西邊從前有一片空地。
之后,我們找到“松陽舊家”的老鄰居賴世琳和賴世孝。賴世琳告訴我們,“松陽舊家”厝地是1856年(清咸豐十年)由其祖父章書公購置的,“雙松館”厝地則是其曾祖父獻梧公上世紀20年代末所置辦。“雙松館”厝地昔日是表忠祠的戲臺,29號厝地舊時則是表忠祠的門樓間。
雖然,接出來在35號宅院探訪時匾額由來,我們看到了略為不同的表述。
一走進院子正門,洪旭勤便對著擱置在過道邊一塊大木頭說,“瞧,這是方耀的練武石!”這塊木頭一般四五十公分高,呈方形體狀,兩側各有一個槽孔,一般人是推都推不動的。
“沒錯,這是祖上留出來的。”見我們正在揣摩家中老物件,住戶方文華略帶自豪地說。原來,35號這戶方氏人家,便是方耀的后裔。方文華還告訴我們,宅院堂上曾掛著清帝御筆的“氣壯山河”牌匾,“文革”時期受到人為破壞,后來也就不見蹤影了。
問起表忠祠的原貌,方文華說,整座建筑共有五進,坐北朝南,第一進位于今天賴厝的南側,大門是朝東而開的。31號和33號分別是第三、四進,方宅所在地是第五進。以前也有一個后包,辟有后門可通鎮署。而“雙松館”所在地,原來確有一個戲臺。
由此,陳賢武判斷,31號和33號的主廳堂,就是表忠祠的建筑遺址,每一進后側應該也有通廊,祠宇外的戲臺一般用于祭祀活動。上世紀20年代,祠宇被分割成若干部分變賣。由于變賣家業并不光彩,遂以“五福堂春記”名義出售。
符翕匾刻來歷待考
文化遺存呼喚保護
探訪結束后,我們得知,金城巷31號蔡宅和33號莊宅,2012年已被列為湘橋區不可移動文物。
方耀是普寧人,清咸豐初隨父治鄉團,投軍后屢立軍功,賜號展勇巴圖魯。同治三年(1868)授南韶連鎮副將,調署潮州,清辦積案,疏浚韓江水道,倡建金山書院,設鄉學數百所,開韓江書局校刻書籍。中法*役之后,方耀官至江西水師總兵,在他的整肅下,廣東海防鞏固,法軍不敢侵擾。光緒十七年(1891)卒于任上。《清史稿》載:“耀身矯健,履山險若平地匾額由來,眼有異光,暮夜擊槍靡弗中,以故粵中諸匪咸憚之。”
雖然方耀的汗青功過尚無定論,但他對地方文化教育事業發展的貢獻卻值得贊揚,表忠祠碑記建筑更應該導致各方面的注重。
至于賴氏與符翕有何淵源,如何得到符翕墨寶,賴世琳和賴世孝都尚未知悉。他們解釋說,“雙松館”這個名稱來自獻梧公的第二子賴雙峰和兒子賴松年,各取三人名字中的一個字。但這些表述存在較大差謬,賴雙峰和賴松年是*時期人物,時間上與符翕不相吻合,且以父子兩人的取名為屋舍命名也似不合常理。
符氏匾額來歷待考,我們沒法猜想,這件墨寶可能收藏在賴厝多年,直至清末年間重建宅院才拿出來制成門匾,也或許自*早已嵌在賴厝書齋上,*時期又進行了翻新。陳賢武還說,宋代余靖《雙松》詩有云:“誰知抱高節,生處亦同心。風至應交響,禽棲得并陰。歲寒當共守,霜雪莫相侵。”或許賴氏先人希望以此表達自家氣節,以及祈求后代和睦相處。
洪旭勤則告訴我們,符翕及其子符鑄,在金山和西山山留下多處碑刻石刻,由于歷史的緣由,現在能看到的只有西湖山南巖符翕書的“畫境”和符鑄書的“味云”兩處,而潮州民間也曾看到多處符氏題刻。對諸如此類的古代書家題刻,建議加強發掘和保護力度,讓越來越多的歷史文物重光煥彩。
□文/本報記者江馬鐸
□圖/本報記者黃春生
總策劃:江俊英蔡楚標
總統籌:邢映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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